谢冕

VoxTek Trustus

手术台.



我有个怪癖。



原本是没有的。



我有没有说过我死过一次……对不起,严谨一点儿,差不多算是在鬼门关走了遭,硬是被盖勒特给薅回来了。



我又想起那件事。



夏洛克面前的那个我记不住名字也忘了样貌的女人,只记得那双浑浊贪婪的眼睛,死死的盯着生活美满的人,我不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,如果要我说,我觉得她肯定是想把眼前这两个人的美满的家庭都变成悲剧,背后的灰色的世界,我当时敲打着手机悄悄抬眼看他们。幸好我在,幸好我离得很近。



“I think I might die.”



“Dad.”



那时候我还不喜欢西里斯,那时候人间还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。



所以我在那个女人开枪玛丽想要去挡的时候冲了出去。我为了应付一些突发状况所以站的并不远,就在夏洛克的一侧,准确来讲是玛丽的一侧。我几乎是冷漠的没有任何想法地看着老女人自我忏悔,然后威逼利诱求夏洛克放过她。她灰白的头发和体面的穿着让我感到恶心,为什么她身后的灰色世界里不窜出一条鲨鱼吃掉她呢?



不知道。



我看着她掏出枪,看着她扣下扳机,所有的动作都好想成了慢倍速的,我拽住玛丽的手腕大力将她甩出去,同时自己借力迅速地来到夏洛克身前。子弹进入身体穿透内脏脊柱骨折的感觉是什么样呢?我向后倒去,不受控制的倒下去,挺想在这之前杀了那女人的,但终究不是什么超人英雄。夏洛克反应要比平时慢了不少,他的膝盖砸在地上,我听到“咚”的一声,他伸手拖住我的肩和后脑,那双变成蓝色的眼睛里是我没见过的慌乱和恐惧。我在心里想,不用担心华生生气了,夏利,不用自我惩罚了……后面的事我记得很清楚、很清楚,华生和麦考夫来到了,那个女人被逮捕,盖勒特也来了,他身后长长的一队人……是来给我收尸的吗?然后当场下葬,我有点儿想骂人,但是吐出来的只有零碎的几个音节。



夏洛克蹲在我身前,伸出手指想要碰碰我的脸,最后也只是帮我理了理碎发到耳后,我看着他那双有些茫然又悲悸的蓝色眼睛。是为我吗?是为了我而伤心吗?夏洛克啊,不值得。我尽可能地通过眼珠传达出我对此不以为意的态度,很难,但我觉得他应该看懂了。



盖勒特面色凝重,脸色阴沉,他提着个箱子,上面什么都没有,没有他的logo,没有刻进DNA的“FTGG”,只有厚重的锁,斑驳的岁月的痕迹。我斜着眼睛看他——实际上我只能转动眼珠,最后甚至眼前模糊一片,只能靠我的听觉。



“……风险很大。”



“……”



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,我无厘头的想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,脑袋昏昏沉沉。最后他们把针管插进我的侧颈,把从未试过的试验品注射到我的身体里。



“她需要立刻治疗,先生。”



“安排下去。”



“我要她活着。”



整个治疗过程,你可以说我是在说谎,也可以说我是心理创伤。但我确确实实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感受到,痛感渐渐消失,我还是能感觉到什么钳子针管液滴插在身上的感觉,可是我却感觉不到疼了。是好事儿,我难得的乐观起来,反正就要死了,然后心情又急转直下,很难说,我老是这个样子。



我活下来了。



小娜知道了这件事,她带来了外援,盖勒特的日记里写道“她带来了微弱但重要的希望”。参与治疗的有盖勒特的团队、斯塔克的那位少爷呃…现在该叫总裁了、还有麦考夫和斯特兰奇。盖勒特说那个和夏洛克长得一样的臭小子什么都没干,就从旁边看着,偏偏还赖着不走了,他都快以为那是夏洛克假扮的来“迫害”我的了。是的,夏洛克被他拉进了黑名单。我没想很多,觉得他应该已经投身到自己的游戏中去了,估计也会为我留下那么一两滴眼泪,最后我也只会被他放在思维宫殿的某个不起眼的囚牢,他就像个孩子。



我躺在手术台上,每天都是如此,我感觉不到饿,感觉不到温度,听不到声音,看不见事物,最后甚至感觉不到疼痛。我想我可能马上就要死了然后被火化,骨灰洒进海里了——我和盖勒特严肃的讨论过这个话题,他同意在我死后把骨灰洒进海里,我也记得把他和阿不思葬在一起。希望他“有生之年”可以达到这个“成就”。



我只能感受到冰冷的器具在我的身上,皮肤上划来划去,能感受到冰冷的液体注射进血管,而唯一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的或者冰冷的,让我感受到生命仍存在的痕迹的是手术台。我感觉它是那么温暖。温暖而僵硬,我就躺在上面,可能是各种形状的骨头血肉也有可能是个灵魂,终于有那么一天,我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后腰,我被击碎的骨头被人挖出来,然后在那个空洞里灌上什么东西。我感觉是温暖的,柔软的。那是我漫漫“长夜”里听到的第一句话。



“新元素融合的很好。”



“可能会有些后遗症,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她醒来。”



哦,那么问题来了,我要怎么醒来呢?



我近乎自暴自弃地想着,身体修修补补这里填上点儿东西,那里也塞上点儿,那我的灵魂呢?灵魂也会有缺口吗?怎么修补呢?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把灵魂的缺口都填补上就可以重新回到人间了。



可是我又为什么要回去呢?



为了无趣的生活还是无休止的自我厌弃?



“为了你自己。”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我脑海里响起来,我还是那种自暴自弃的态度,等着他继续说下去,“想看看他们眼中的你吗?”长久的沉默,一片虚无。我还是舍不得啊,路过这人间。看看吧,我自己说服自己,哪怕是假的,哪怕只是一场梦。看看吧,让我彻底死心。



我又能重新看见了,低头看到自己半透明的身体。回过头来是躺在手术台上的“我”——苍白的,瘦削的,插满管子的身体,看上去不怎么好,旁边的仪器运作着,床头柜上摆了一个花瓶,插着向日葵,倒是给这苍白的空间添了点儿鲜活气儿。不是在伦敦,阳光被窗帘阻挡在外面,可是依旧明媚。我现在算是灵魂出窍了吗?是的,有人回答我。我转身,是斯特兰奇,他是肉身的样子,我做了一件在“生前”绝对不会做的事情——我伸手想戳戳他的脸,毫无疑问,冰冰凉的灵魂体穿过鲜活的生命。好温暖啊,我收回手,没看见他结了霜的脸颊。



我先去看了盖勒特,我的父亲,我的老师,我的亲人。他好像跟我“活着”的时候没什么区别,只是看上去稍稍有些疲惫,他捏捏鼻梁继续工作着,我仗着除了斯特兰奇没人能看到我就在各种我想去没去的地方晃悠,包括但不限于盖勒特的收藏室、卧室和他的那个箱子。由于斯特兰奇拒绝帮我打开箱子,我又不能钻进箱子里,所以只好作罢。先去了他的收藏室,各种古朴的看上去就散发着墨香的卷轴和手札,我粗略的扫了眼,斯特兰奇在旁边提醒我时间就是生命,我没回答。是他和一个人年少时的构思,很神奇,后来我才知道,我成了他们最成功的试验品,那东西救了我的命。那是属于他的盛夏。我默默地退出去,飘向他的卧室。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书房,比他办公的地方乱些,墙上的毡子钉着一份份文件和资料,我也是扫了一眼,却被内容震惊到。满满的一墙全都是我的“病历单”和“死亡通知”。我沉默了,然后去下一个地方。



我去了华生夫妇的家里,他们的女儿很可爱,我还知道了她的名字,世间的玫瑰,哦,可爱的小生命,我还知道我是她未曾谋面的教母。我正在看着他们温馨的日常,玛丽突然看想我这边,我下意识地往斯特兰奇后面藏了藏,全然忘了自己是个“鬼魂”。华生看她长时间地注视空气问怎么了,她红着眼睛转过去说没什么,只是觉得有点熟悉。她说如果我在肯定能和罗莎(他们的女儿)相处的很好,她说我看上去嘴上说着不喜欢小孩子,其实就是口是心非的主儿。她说,她好想我,她先生在一片黑暗中抱住她,我听到了呜咽的声音。



然后是小娜。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生机勃勃,手上收割着生命,我不在的这些天她会找个新的搭档吗,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厉害了,我有技术有头脑会安慰人……可是我是个“死人”。我有点儿嫉妒她的那个可能不存在的新搭档,我的假想敌。她下班了。换了一身日常的衣服,我很想扑进她怀里撒娇,我飘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走在黄昏的路上,和她一起走进花店。店长和她好像很熟的样子,笑着问她还是老样子吗。是的,她也微笑着,接过那几只向日葵。我依旧跟在她身边,跟着她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,推开门之后是熟悉的房子,我的病房。她把原本插在花瓶里的花取出来,把新的放进去,把窗帘拉开,窗户推开,橘色的暖色的光溢满了房子,有风进来了,好像床上的我也不是那么死气沉沉了。她在我额头上留下一个吻,搓了搓我的指尖往上面哈气,直到太阳落下去出现了较圆的月亮她才关上窗户,拉上窗帘,把她的脸颊贴上我的,拿着换下来的向日葵离开。



她轻轻地带上门,留下了满室的爱。



“怎么才能醒过来啊,史蒂芬。”



他那双低垂下眼睑有些悲悯的眼睛看着我。



“做个好梦。”



我醒过来是在晚上,十一二点的样子,第一个反应是看最显眼的红点儿,房间里有微弱的光,能洒满每个角落却还是朦胧柔和的。然后僵硬的转过头去看一旁的向日葵,眼睛有些酸涩,躺回去后咬住后槽牙。想要个拥抱,我想。我又闭上眼,等着第一个进来的人。



啪嗒。门开了,一个人影靠近我,我屏住呼吸,他抱住我,我再次睁开眼睛。



“It's all right.”



“My little girl.”



“Dad……”



我带着哭腔地哽咽着喊他。



“I'm here.”



我不让他走。我本质上就是个粘人精,之前从来都是自己抱着枕头抱着电脑,什么感情都藏着掖着。这次事情之后我便不再隐藏自己的属性。大大方方的爱,大大方方的喜欢,勇敢去爱,人间值得。



玛丽是第三个知道我醒来的人,她先是疾步向前却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,她眼睛红了一圈,我笑着,有些歉疚的。抱歉让你惦念了那么久。我知道了自己睡了两年多,在第三年的最后一天醒来了。她小心翼翼地抱住我,好像我是个面人儿或者是瓷娃娃。她想说的好像有很多,最后也只是稍稍收紧自己的怀抱:没事,以后的时间很长,我们一起慢慢走。



小娜没法儿来,她被上司派到和我完全相对的半球执行任务了,她从视频里打趣我,说自己不会找别的搭档,别人可没有我那么好。我红着脸钻进被子里,她的眼睛也红了。我跟她说,我亲爱的特工小姐,你的人工客服已上线。她笑了,像是我桌边的那几只向日葵。



我开始复健,再次练习怎么走路,怎么操纵自己的四肢和躯体。



我粉碎性骨折的那粒骨头被安东尼(斯塔克)用一种他发现的新的元素填补上了,是和我现在眼睛的颜色一样。注射的药剂有些副作用——我的眼睛原本是黑色的,就是那种深褐色,现在变成了微光蓝,类似于电蓝色,其他倒是看不出来什么,后来测试指标发现我不大能感觉到疼痛了,且迟钝。血液里有新的物质,还不知道对人体有无害处,只知道在某些状态时血管可以呈现那种和眼睛颜色一样的微光蓝,抽出来的血液也是如此。期间盖勒特一直皱着眉,我安慰他说能活着就是好事儿,剩下的交给时间吧。让弊端毛病在时间的打磨下无处遁形。安东尼和我开玩笑,之后告诉我一些那些元素和药剂的事情,然后给我一个U盘,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把全身心投入到这方面的研究上去,一方面是为了自己,另一方面也是对这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


玛丽建议我去见见夏洛克,我答应下来。



面前的这栋房子死气沉沉,我看到了朽木,看到了一个个如行尸走肉般的瘾君子,最后在最里面找到了夏洛克。他不在穿着妥帖的西装和大衣,他看上去颓废极了,有淡青的胡茬。我有那么一点儿恨铁不成钢,在我死过一次之前他就这么做过。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把他薅起来的,有一点儿后悔没把盖勒特安排在我身边的人带上来,我的拳头停在他的鼻梁两三厘米前。因为他握住了我的手腕,我看到他澄澈的眼眸,终究是心软了,美色误人啊。



他错愕震惊的瞪大了眼睛,看上去更像只猫了。脸上的灰尘胡茬让他看上去憔悴苍老了许多,明明还是个小年轻啊,我用空闲的手戳戳他的脑门儿,也不在意他事后会怎么找补回来。



他开口的声音哑的不像话,我皱眉,然后被他一把抱住。



“Well…轻点儿…夏利…你想要把我勒死吗…”



我的鼻子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,吃痛的和他说。



“I'm back.”



他抱了我很久才放开,跟我说自己正在破案,我说要不回去等着他,他沉默了一会儿拒绝了,说还是他陪我回去吧。我好笑地看着他,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,回去的路又不是不认识,不用人陪,反正人身安全又外头那四位大兄弟保障,我摇摇头,跟他说没事,你忙你的,我先回去了,盖勒特该等急了。盖勒特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我二十五小时都待在他身边,他控制欲本来就强,为女儿担惊受怕操劳近三年,现在自然不会让我离开他的视线。



我回到家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怎么也睡不着,就感觉怎么也不对劲。觉得这里太软了,那儿又太硬了,最后失眠。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打开自家大门。



嗯,夏洛克穿得挺…家常的…



按理来说他应该穿正装的啊,我不知道他那智商爆棚的脑袋瓜里装的什么,我也不敢问。他穿家常还挺好看的,毕竟底子放在那儿了。蓝色的针织衫,蓝色很配他,无论是性格还是他这个人,我盘腿坐在地上,他皱了皱眉,还是没控制住喷洒毒液,不过稀释了很多。我悻悻地坐回沙发,觉得现在对味儿了。他说完之后就坐在那儿,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,就那么干坐着。他建议我买个手术台。哦。



货流挺快的,我第三天就睡上了高质量的手术台。



之后卧室里就有了第二张“床”,我也多了个怪癖。


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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